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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儒造出食慾的數詞自此,我方細思之,仍然稍事不妥,何也?嬰兒見孃親水中餌,呼籲去搶,可說感於物而動,但我與娃子同日將入井,此時無非公然一個怵惕之心,孟子所謂惻隱之心,出敵不意少,這是甚麼諦呢?要即食慾孕育,而此時並可有可無物,用又把食慾二字成爲人慾。搶孃親湖中糕餅是人慾,我與報童還要將入井,我心僅僅怵惕而無同情,亦然人慾,在宋儒之意,提到人慾二字,就可把雙方融會貫通爲一了。他倆這種消法,很像八股中做截搭題的墨。咱們生天子日,把天理人慾食慾標格等字念熟了,道吾人心性中,果有該署玩意,殊不知這些嘆詞,是宋儒無意識虛構的。著者是八股文女婿出身,才把他們的手跡足見來。
宋儒又見僞文言文丞相上有“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”二語,故又以民意二字取代人慾,以道心二字指代天道。朱子軟和章句序曰:“人唯恐有是形,故雖上智可以四顧無人心,亦或者有是性,故雖下愚辦不到無道心。”同等說:當稚子的時分,縱令夫子也會搶母親手中糕餅,我與幼兒同時將入井,硬是孔子也是光怵惕而無憐憫。哪故?雖上智能夠四顧無人心故。以平流必有這種賦性,故生下鄉纔會吃乳,井在我前方,才不會跳下來。朱子曰:“人或者有是形,雖上智未能四顧無人心。”這樣一來,即是人若無此種心,五湖四海上即決不會有人。理路本是對的,遠水解不了近渴這種佈道,已經寇荀子理論界限去了。據閻百詩驗證:險十六字,是撰僞古字中堂者,套取荀子之語,故曰入侵荀子克。因宇真知,冥擺在咱面前,另人假定屬意瞻仰,俱見獲得,荀子見獲,朱子也見收穫,故無形中與之迎合。無如朱子潛心,想上繼孔子易學,研商進去的真理,雖與荀子暗合,仍攻之遺餘力,惟是門戶之見耳。
細繹朱子之意,孩子搶母親湖中糕餅是民氣,愛親敬兄是道心,靈魂是氣,是人慾,道心是性,是人情,民心向背是形氣之私,道心是人命之正。這些千頭萬緒的助詞,真把人鬧得頭悶昏花。勸讀者,不如讀埃元先秦學案,亞於讀厚黑學,詳玩甲乙二圖,則女孩兒搶內親叢中果餌也,愛親敬兄也,均可一以貫之,把天人理氣等字掃地以盡,豈矮小快!
最噴飯者,朱子和平章句序又曰:“必使道心常爲伶仃孤苦之主,而靈魂每恪守焉。”主者對僕換言之,道心核心,人心爲僕。道心者,爲聖爲賢之心,心肝者,好貨蕩檢逾閑之心,屈從者,僕人職供勒逼,唯主人公之命是聽也。細繹朱子之意,等說,我想爲聖爲賢,心肝即把貨與色藏起,我想就餐,抑或想“骨血宅子,人之大倫”,靈魂就把貨與色獻出來。必這麼樣好曰:“道心常爲離羣索居之主,而民心每恪焉。”總之,宋儒兼具性善說縱貫罐中,又不願抹煞實況,故創出的學說,無在非委曲難通。此《厚黑叢話》故以唯其如此作也。予豈好講厚黑哉,予萬般無奈也。
怵惕與惻隱,同是一物,天理與人慾也同是一物,猶之炊者是火,燒房子者也是火。宋明諸儒,黑乎乎此理,把天理人慾用作天淵之別之二物,創下去人慾之說,其弊累累流於害人情。王陽明講習錄說:“無事時,將荒淫劣貨好名等私,挨家挨戶窮究找找進去,定要拔去病根,不用復起,肇端爲快。常如貓之捕鼠,一醒眼着,一耳聽着,纔有一念萌芽,即與克去,堅韌不拔,不得姑容,與他方便,不興窩藏,不得放他冤枉路,方是忠實十年磨一劍,方能除雪一掃而空。”這種說法,宛然是:見了火會燒屋宇,就叫人隨後眼見了一星之火,立即熄滅,存亡火種,開爲快。教學錄又載:“一友問:欲於圍坐時,將好名水性楊花好貨等根,次第搜尋出,闢廓清,恐是剜肉成瘡否?衛生工作者凜曰:這是我醫人的藥方,不失爲去得人病根。更有大技能人,過了十數年,亦還用得着。你如絕不,且放起,不用作壞我的法門,是友愧謝。少間曰,此量非你事,必吾門稍知別有情趣者,故而說以誤汝,在坐者皆悚然。”吾儕試思:王陽明是很有維繫的人,他平日講學,任人何等問難,連日勤勤懇懇的講說,遠非橫眉豎眼。哪邊門人這一問,他會拂袖而去?幹什麼始終未把那門人超時點明?又胡招認說這話的人,是稍知意味者呢?由於陽明能把知行兩邊合併,能把明德親民兩下里歸攏,能把格物、致知、腹心、正心、修養五者看作一事,獨辦不到把天理人慾用作一物。這是他學說的瑕,他的門人這一問,正歪打正着他的重地,爲此他就動起氣來了。畢竟剜肉成瘡四字,哪樣講呢?肉喻人情。瘡喻人慾,剜肉成瘡,就是把天理認作人欲,去人慾即未免傷及天道。門人的情趣,即是說:“咱們要是見了一星之火,即把他殲滅,灑落不會有燒房子之事,試問拿何事畜生來起火呢?不用說,等於把妙品之心連根去盡,人就不會安身立命,豈不餓死嗎?把傷風敗俗之心連根去盡,就不會有男男女女宅子之事,人類豈不滅絕嗎?”這個問法何其優缺點!於是陽明無話可答,只好橫眉立目。宋明諸儒主持去人慾存天理,所做的就是剜肉做瘡的業。其主義之能夠饜服良心,就在本條本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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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上一段,是從拙稿《社會要害之諮議》老三章“本性善惡之研究”中錄出的,我當日深疑陽明講學大爲圓通,無所不至合璧,何至會把天理、人慾歧而爲二,近閱《龍溪語錄》所載“天泉證道記”,錢緒山謂“無善無惡意之體,有善有壞心之動,知善知惡是靈魂,爲善去惡是格物”四語,是師門定本。王龍溪謂:“若悟得心是無善無惡之心,意等於無善無惡之意,知即是無善無惡之知,物即是無善無惡之物。”時陽明進軍貴州,晚坐天泉橋上,二人因質之。陽明曰:“汝中(龍溪字)所見,我久欲發,恐人信亞,徒增躐等之弊,故婉到今。此是傳心秘藏,顏子明道所膽敢言,今既然如此說破,亦是天機該露時,豈容復秘”陽明至洪都,門人三百餘人來請益,陽明曰:“吾有上移一機,久未敢發,以待各位自悟。近被王汝中拈出,亦是天意該鬱積時。”明年臺灣平,陽明歸,卒於途中。龍溪所說,即是把天理、人慾憂患與共。陽明直至龍鍾,才透露沁,由此知:門人建議剜肉做瘡之問,陽明忿然作色,當成恐增門人躐等之弊。傳習錄是陽明往昔的門人所記,故其飲食療法這麼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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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德洪極似五祖學子的神秀,王龍溪極似慧能,德洪所說,時不時勤擦也,所謂漸也。龍溪所說,本無一物也,所謂頓也。陽明曰:“汝中須用德洪日子,德洪須透汝中本心,二子之見,止可相取,不可相病,”此敗子回頭漸修之說也。《龍溪語錄》所講的道理,幾與六祖壇經扯平,成了殊途同歸,何也?寰宇道理,如其商酌得到頂,兩頭所見,是劃一的。
就實在的事理吧,把孟子的性善說、荀子的性惡和稀泥而爲一,答辯就萬全了。二說迎合,即化爲告子性無善無不善之說。人問:孔子的學說,怎麼樣與荀子思想投合?我說:孟子曰:“人少則慕大人,知蕩檢逾閑則慕少艾。”荀子曰:“女人具而孝衰於親。”請問二人之說,豈錯事等同嗎?孟子曰:“大孝輩子慕養父母,五十而慕者,予天大舜見之矣。”據孟子所說:滿了50歲的人,還酷愛爹媽,他宮中只眼見大舜一人。借光脾性的假象,究是什麼樣?難道孟荀之說不行迎合嗎?
性善說與性惡說,既可合而爲一,則王陽明之致靈魂,與李宗吾之厚黑學,即可合而爲一。人問:哪邊可合爲一?我說:孟子曰:“大孝終天慕家長。”《厚黑經》曰:“盡善盡美色輩子慕少艾。”孔子曰:“五十而慕嚴父慈母者,予於大舜見之矣,”《厚黑經》曰:“八百歲而慕少艾者,予於彭祖見之矣。”愛親是不學而能,不慮而知的,淫褻也是不學而能,不慮而知的。用致良心的法門,能把總角愛親的天稟致出來,作到終身慕上人。同步就可把血氣方剛淫蕩的天性致出,得生平慕少艾。昔人說:王學末流之弊,有關淫穢,這就是用致良知的方,把厚黑學致出來的故。
依宋儒之意,髫年愛親,是性命之正,老大淫褻,是形氣之私。此等說教,確實斷章取義。實質上童稚愛親,非愛親也,愛其飲我食我也。豎子生下地,即交養娘哺育,則只愛乳母不愛母,是其有理有據。愛嬤嬤,與慕少艾,慕妻子,其思想原是一向的,單獨是爲我耳。爲我人頭類人造景,未能說他是善,也力所不及說他是惡,故告子性無善無不善之說,無限不無道理。告子曰:“食、色性也。”兒時愛親者,食也,年輕氣盛慕少艾慕內助者,色也。食、色人類活着所一定,度命存者,生人之個性也。故告子又曰:“生之謂性。”